首页新闻中心张家港翻译公司受鲁迅扶掖狱中坚持译作,翻译泰斗楼适夷笔耕不辍七十余年
楼适夷先生不仅是我国现代著名的编辑出版家、作家,还是一位优秀的翻译家。早年参加太阳社,曾留学日本,回国后参加“左联”工作,一度被国民党逮捕入狱,其间受鲁迅先生扶掖,在狱中坚持阅读和翻译。鲁迅曾称赞他的翻译文笔“没有翻译腔”,这是对一个译者极高的评价。楼适夷出狱后历任《新华日报》编委、出版总署编审局副处长、人民文学出版社副社长、《译文》(后更名为《世界文学》)编委。1995年,楼先生获得了“彩虹翻译奖”专为老一代翻译家设立的荣誉奖,可见其在我国文学翻译领域的泰斗级地位。
为致敬这位曾为我国新文化运动的发展做出过突出贡献的翻译家,几年来,中国文史出版社在楼先生之女楼遂老师的配合下,对楼适夷的大量译作进行了精心的编选整理,使它们第一次以丛书的形式规模呈现,面向当代大众。“楼适夷译文集”名著名译丛书共包含10册,分别是:《彼得大帝》《高加索的俘虏》《海国男儿》《奥古洛夫镇》《蒙派乃思的葡萄》《谁之罪》《蟹工船》《面包房里》《罗生门》《在人间》。这套书里不仅有我们耳熟能详的名家畅销著作,也有曾经轰动一时、后世却鲜为人知的文学经典,不仅有适合中青年群体阅读的传记体小说,也有老少皆宜、精彩备至的儿童故事,册册都是值得珍藏的图书精品。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适夷先生九十岁的时候,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他几十年写下的散文集,又获得了中国作家协会中外文学交流委员会颁发的文学翻译领域含金量极高的“彩虹翻译奖”。这是对他一生为中国文学发展做出的杰出贡献给予的表彰和肯定。当老夫人拿来奖牌给我看时,适夷先生挥挥手,不以为然地说:“算了算了,都是浮名。”我觉得适夷先生是当之无愧的。
上世纪二十年代中期,适夷先生还不满二十岁,便投身于中国新文化运动,从他发表第一篇小说到发表最后一篇散文,笔耕不辍七十余年。仅凭这一点就足以令人钦佩了。
领受鲁迅先生亲炙
五四运动之后,中国社会面貌激变的伟大革命的年代,以鲁迅为代表的一批受过西方先进文化影响的青年作家们,以诗歌、小说等文艺作品,掀起批判封建主义儒家文化传统和道德观念,讴歌自由、平等、民主思想的狂飙运动。适夷先生在上海结识了郭沫若、成仿吾、郁达夫等创造社浪漫派先驱,开始了诗歌创作。在五卅运动中,他接受了马克思主义,参加了共青团、共产党,一面从事地下革命活动,一面办刊物,写下了大量小说、剧本、评论,还从世界语翻译外国文学作品,成为左翼文学团体“太阳社”的重要成员。
由于革命活动暴露身份,招致国民党特务的追捕。1929年秋,他不得已逃亡日本留学。在那里他一面学习苏俄文学,一面学习日语,还写了许多报告文学在国内发表。1931年回国即参加了“左联”,同鲁迅先生接触也多起来,在“左联”会议上、在鲁迅先生家中、在内山书店,领受先生亲炙。他利用各种条件创办报纸、杂志,以散文、小说的形式揭露国民党反动派的白色恐怖,号召人们起来抗争,同时他又大量翻译了外国文艺作品和马列主义文艺理论。苏联是世界上第一个无产阶级取得政权的国家,那是国内理想主义革命者们无上向往的国度。他们怀着极大的热情讴歌苏维埃人民政权,介绍苏俄的文学艺术。但当时国内俄语力量薄弱,鲁迅提倡转译,即从日文、英文版本翻译。适夷先生的翻译作品大都是从日文翻译的,如阿·托尔斯泰的《但顿之死》、《彼得大帝》,柯罗连科的《童年的伴侣》、《叶赛宁诗抄》,列夫·托尔斯泰的《高加索的俘虏》、《恶魔的诱惑》,赫尔岑的《谁之罪》。他翻译最多的是高尔基的作品,如《强果尔河畔》、《老板》、《华莲加·奥莱淑华》、《面包房里》以及《契诃夫高尔基通信抄》、《高尔基文艺书简》等。此外,他还翻译了许多别的国家的作家作品,如奥地利作家茨威格的《黄金乡的发现》、《玛丽安白的悲歌》,英国作家维代尔女士的《穷儿苦狗记》,以及日本作家林房雄、志贺直哉、小林多喜二等人的作品。一次,和我聊天,他说解放前,他光翻译小说就出版过四十多本。鲁迅先生赞赏适夷先生的翻译文笔,说他的翻译作品没有翻译腔。适夷先生曾说翻译文学作品,最好要有写小说的基础,至少也要学习优秀作家的语言,像写中国小说一样翻译外国文学作品,才能打动读者。
狱中译作,鲁迅联络出版
其实,适夷先生的翻译工作只是他利用零敲碎打的工夫完成的,他的主要精力都投在革命事业上,因此,老早就被国民党特务盯上了。1933年秋,他在完成地下党交给的任务,筹备世界反帝国主义战争委员会远东反战大会期间,因叛徒指认,遭到国民党特务绑架,被捕后押解到南京监狱。他在狱中坚贞不屈,拒绝“自新”“自首”,被反动派视作冥顽不化,判了两个无期徒刑。由于他是在内山书店附近被捕的,鲁迅先生很快就得到消息,又经过内线得知没有变节屈服的实情,便把消息传给友人,信中一口一个“适兄”地称他:“适兄忽患大病……”“适兄尚存……”“经过拷问,不屈,已判无期徒刑”,对适夷先生极为关切。同时还动员社会上的名士柳亚子、蔡元培和英国的马莱爵士向国民党政府抗议,施展营救。那时正有一位美国友人伊罗生,要编选当代中国作家的短篇小说集《草鞋脚》,请鲁迅推荐,提出一个作家只选一篇,而鲁迅先生独为适夷先生选了两篇(《盐场》和《死》),可见对他尤为关怀和爱护。
适夷先生为了利用狱中漫长的岁月,学习马列主义文艺理论,通过堂弟同鲁迅先生取得联系,列了一个很长的书单,向鲁迅先生索要,有普列汉诺夫的《艺术论》、《艺术与社会生活》,梅林的《文学评论》,还有《苏俄文艺政策》等中日译本,很快就得到了满足。他根本没有去想鲁迅先生那么忙,为他找书要花费多大精力,甚至还需向国外订购。适夷先生当时是二十八九岁的青年,而鲁迅先生已是五十开外的年纪了。后来,他每当想到这一点,心中便充满感激,又为自己的冒失感到内疚。
有了鲁迅先生的关怀,先生在狱中可说是因祸得福了,以前从事隐蔽的地下工作,时刻警惕特务追踪、抓捕,四处躲藏,居无定所,很难安心学习、写作,如今有了时间,又有鲁迅先生送来的这么多书,竟有了“富翁”的感觉。鲁迅先生说,写不出,就翻译。身陷囹圄,自然没法写作,他就此踏实下来翻译了好几本书,高尔基的《在人间》《文学的修养》,法国斐烈普的中篇小说《蒙派乃思的葡萄》,日本作家志贺直哉的短篇小说集《篝火》等,都是在狱中翻译,后又通过秘密渠道将译稿送到上海,交给鲁迅和友人联络出版的。
那时,适夷先生心中还有着一团忧虑。本来他年迈的母亲和一家人是靠他养活的,入狱后断了收入,家中原本就不稳定的生活,会更加艰难,虽有亲戚友人接济,但养家之事他责无旁贷。能有出版收入,可使家人糊口,也尽人子之责。当时翻译家黄源正在翻译高尔基的《在人间》,可当他在鲁迅的案头上看见适夷先生的《在人间》译稿时,便毅然撤下自己在《中学生》杂志上发表了一半的稿件,换上了适夷先生的译稿。那时《译文》杂志被查封,鲁迅先生正为出版为难。而在此之前,黄源与适夷先生并无深交。后来适夷先生一直念念不忘,谈到狱中的日子,总是感慨地说:鲁迅先生待我恩重如山,黄源活我全家!
以鲁迅精神关怀爱护作者
新中国成立后,国家培养了大批外语人才,已无须转译,适夷先生便专注翻译日本文学作品,他翻译了日本著名作家志贺直哉、井上靖的作品,为中日文化交流做出了贡献。
同时他担任过几家文学类出版社的负责人,也以鲁迅精神关怀爱护作者。当年羸弱书生朱生豪,在抗战时期不愿为敌伪政权服务,回到浙江老家,贫病交加中发奋翻译《莎士比亚戏剧全集》,呕心沥血,却在即将全部完成时,困顿病殁。适夷先生在新中国成立之初,就出版了他的(当时也是中国第一部)《莎士比亚戏剧全集》,当一笔厚重的稿酬交到朱生豪妻子手中时,她竟感动得号啕大哭。
五十年代,适夷先生邀请当时身在边陲云南的阿拉伯语翻译家纳训来北京,翻译了《一千零一夜》,这部为国内读者打开了阿拉伯世界的名著,至今仍为人们爱读。
六十年代,他邀请上海的丰子恺翻译了世界上第一部长篇小说《源氏物语》;发挥了旧文人周作人、钱稻孙的特长,翻译了当时年轻翻译家们无法承担的日本古典杰作《浮世澡堂》和《近松门左卫门选集》等,丰富了我国的外国文学宝库。
八十年代初,他年事已高,虽然离开了工作岗位,仍然向读者介绍好书。他得知“文革”中含冤弃世的好友傅雷留下大量与海外儿子的通信,便鼓励傅聪、傅敏整理后,亲自向出版社推荐,并写下序言。这本带着先生序言的《傅雷家书》一版再版,长年畅销不衰,尤其在青年人中影响巨大。他说就是要让人们“看看傅雷是怎么教育孩子的!”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改革开放后,各种思潮涌现,八九十年代,社会上流行一股攻击鲁迅的风潮,我不免心怀杞人之忧,就跟适夷先生说了,他却淡然地答道:“这不稀奇,很正常的。鲁迅从发表文章那天起,就受人攻击,一直到他死都骂声不断。这些,他根本不介意。鲁迅的真正价值,时间越久会越加显著。”
这真是一句名言,一下使我心头豁然开朗了。
在适夷先生这套译文集即将出版之际,再次感谢中国文史出版社付出的极大热情和辛勤劳动。我们相信通过“楼适夷译文集”的出版,读者不但能感受到先贤译者的精神境界,还能欣赏到风格与现今略有不同、蕴藉深厚的语言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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